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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孽子——”武媚娘咒骂着,“他居然如此!”

  “天后——”婉儿捧了一杯水,递给她。

  武媚娘也明白自己过分地激动,饮了口水,竭力控制情绪。然后,缓缓地说:

  “我必须命他释放明崇俨。婉儿,我的心很乱,应该怎样做呢?”

  “我以为,只能着一个人去通知太子释放明大夫,天后自己,不能与太子直接面谈问题。”

  武媚娘沉吟着,像自语地说:

  “谁能做这件事呢?如果太子以明崇俨为要胁,又怎么办呢?我总不能让他要胁的呀!”

  婉儿缄默着,稍微顿歇,才低沉地说:

  “天后,有一个并不好的办法——那是着来俊臣设法通知潜伏在太子邸的人,将明大夫弄死,使太子无法利用这一个人。”

  武媚娘稍微点头,但是,在一转眼之间,她立刻道出“不”!而且,又气愤了。

  “不行,这办法虽然干净利落,可是,我这样做,不啻栽在儿子手上了,我不能忍受的,婉儿,我即使栽倒,也不能输给儿子。”她咽了一口气,再说,“明崇俨不值得什么,可是,现在是我和太子的问题,明崇俨若死,就是我的权威扫地!”

  “天后,古话说,君子报仇,三年不迟——”

  “我不能容忍——”武皇后吁着,“婉儿,我是一个最能忍耐的人,可是,这一回却不行,我受不了,要我忍,我会立刻气死!”

  婉儿第一次看到皇后丧失理性的冲动,心中颇有意外之感,在她的体解中,皇后是最冷静的,但在这一瞬,皇后像要疯狂了。她明白,在这当口,是无法进言的,因此,她在猖狂激越的皇后面前守着缄默。

  武皇后竭尽所能遏制自己,可是,那并不容易。她内心愤怒的火焰,颇经压抑,立刻又燃烧起来,无边的恨意,使她想杀戮,想破坏,想毁灭……

  于是,她恨恨地把手中的水杯掷向墙壁。

  细瓷的杯碎了,破片与杯内的水四溅。

  婉儿视若无睹。

  皇后怒视着破裂的水杯,也默无一言。

  这样相对了一些时,婉儿才去捡拾碎杯的破片,她仍然保持着缄默。

  “婉儿——我的肺会炸!”她抖颤地说出。

  “天后!”婉儿忽然变得非常冷峻,森严地说,“如果如此,天后,你会一败涂地。”

  这是寒冷和残酷的声音,武媚娘又是一凛,怔怔地看着她。

  婉儿把握了天后的情绪变迁,沉重地说:

  “现在只有用智能来斗法,不能走错一步,明大夫在太子邸,等于一把剑的剑柄被人捏住了!”

  武媚娘的怒火被她一席话压抑了下去。但是,她有沉哀了,儿子对自己一再如此,使她难堪,使她对生命的递嬗程序浮起幻灭的想念——

  于是,刚健的皇后流泪了。

  “我应该怎么办?”她的声音哽咽苍凉。

  “天后——”

  “我应该怎么办呢?”她双手一摊,再举起双手掩住了流泪的眼睛。

  “天后,我以为,还是派人去和太子说……”

  她方寸已乱,脱口说:

  “婉儿,你去走一趟!”

  “我去自然好,不过,我的身分,在太子那边,一定会觉得不够!当着我,太子会有许多话不便出口。至于我,只是与天后一个人相亲近……”

  “哦!”她思索着。

  “天后,我的意思是,请太平公主去见太子,太平公主的智能绝对够,而且,太平公主在所有的地方都肆无忌惮,处理这种事体,本身的气概关系很大。”

  武媚娘垂下头,有无限惆怅,也有无限羞惭——她遗憾自己必须用女儿来对付儿子。这种事,照理是不该涉及儿女的啊。

  “太平公主大约就会再来的。”

  “唉!”武媚娘旋转身,痛苦无已地叹息着,“我的儿子不肖,我再要女儿去做这种事,将来,女儿又不知道会变得怎样呢?”

  ——这是母亲的感慨。

  于是,她们之间又守着缄默了。

  不久,太平公主到来了,她和母亲,似乎是心灵相通的,三言两语,就把握了要点,立刻驱车出宫了。

  在太子的府邸,太平公主不待通报,就直入内堂,一迭连声地问太子何在。

  诸王邸第的执事人员,人人都惮惧太平公主,从来没有人敢忤犯太平公主。现在,太子邸的执事人员已经匆忙地去报讯了。

  在南书房,太平公主见着了太子哥哥。

  她面容森严,入了书房,就转身命侍从退出。

  李贤也是忌惮妹妹的,他瞅着她那副喧宾夺主的神气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“阿贤,我有事和你说。”太平公主环视了室内,冷峻地说。

  “哦,请坐啊。”

  她并未坐下,立在哥哥的面前,森严地说:

  “阿贤,我们开门见山,我告诉你,母后对于你的行动非常愤怒,我以为,为你自己着想,应该赶快将明崇俨释放。”

  “妹妹,你坐下来,这问题,不是站着可以讲得了的。”李贤也庄严地接口。

  “我以为,这问题不能商量,我真奇怪,你会粗率到这一步田地。”太平公主以君临天下的口气说,“你在逮捕明崇俨时,是不是想到母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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